光緒年間,在江南村落牛橋村那座小橋流水、翠竹搖曳的村子里,有一戶人家。男娃蘇裕國從神奇的夢境中驚醒,眼睛睜得大大的,回憶著剛才的一切。
蘇氏祠堂里那位所有族人頂禮膜拜的祖先——蘇東坡居然出現(xiàn)在自己夢里!還告訴了自己一件天大的秘密:
“小娃兒,剛才壽星和我打賭作詩輸了,許我蘇氏一族出一百歲壽星,那人便是你了,望你好自為之,萬不可虛度一生。”
蘇裕國一夜無眠,第二天把這個夢告訴父親,蘇老爹看著自出生起就常年因病身體瘦弱的小兒子,嘆一口氣,回想起大夫偷偷囑咐他的話:
“小公子身體贏弱, 病根難除,恐怕時日不多……”
可說也奇怪,自從做過這個預(yù)言長壽的夢,蘇裕國的病竟奇跡般好了,在他十歲那年,終于如愿進入了私塾學(xué)習(xí)。
本不把他的夢當真的蘇老爹這回也有點信了,祖先蘇東坡被后人稱為蘇仙,這是他老人家顯靈庇佑后人,為他的28世孫添福增壽呢!
“蘇裕國啊,以后你就叫蘇局仙吧”
“為什么?”
“咱們祖宗宋東坡是蘇仙,托夢預(yù)言你百歲壽長,那是道破天機,有違天道。
“局”字內(nèi)有一口,一尺,禍從口出,以尺約束。蘇局仙,以后這個夢不論真假,你都不可再提。”

1906年,當縣府的差人在一片敲鑼打鼓聲中,將寫有“貴府少爺蘇局仙第十六名中試,謹此致賀”的喜報送到蘇家時,整個牛橋村都沸騰了:24歲的蘇局仙考中了秀才!
蘇老爹開心極了,仿佛能預(yù)見兒子狀元及第、平步青云、光耀門楣的美好未來,拼時間,兒子多得是!
但局仙十年寒窗苦卻不是為考取功名利祿,眼看著風(fēng)雨飄搖中的清朝不日將亡,你就算位高權(quán)重一時,也要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活一世。
一百年太久,不如做點自己喜歡的事。于是他在鎮(zhèn)公學(xué)開始了自己的教學(xué)生涯,拿起教鞭,便做了一輩子老師。

晚清民國時期,中國人的平均壽命大約是三十五歲,所有人都急著結(jié)婚生子,急著追名逐利,急著醉生夢死,每個不甘無為的人都焦慮不安,生怕比人慢一步,于是他們看蘇局仙像個怪咖:
當別人爭分奪秒地苦讀詩書時,他竟然在功課之余耍起了太極拳,還興致勃勃地找人打球、踢毽子……
這人怎么這么閑,別人恨不能把一刻掰成兩刻來用,他卻悠哉地不像話:“黎明即起,灑掃庭除”早睡早起,午后短眠,飲食清淡,洗冷水澡,練長跑……
本該折騰的年紀卻愛上了養(yǎng)生,眾人搖搖頭,覺得他沒救了。
如果你知道自己的人生長度是別人的兩倍甚至三倍,你的腳步會不會就不再匆忙。
別人急著生忙著死,我不過是想讓漫長的晚年不用在病榻上度過。沒有健康的體魄,長壽百年就不是祝福,而是詛咒。日子,慢一點又如何。

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政府,他從私塾進入了小學(xué)堂教書,窮教書匠的工資卻漲不過軍閥混戰(zhàn)下的物價,日子更緊巴了。
他跑到上海開館教學(xué),勤勤懇懇幾十年,日子剛剛有點起色,上海又被卷入到抗戰(zhàn)旋渦,日軍推行奴化教育,讓中國老師給孩子們洗腦,掩蓋侵略真相,助紂為虐!
年過半百的老蘇前半生與世無爭,這次卻非一爭到底不可,學(xué)館乃培育中華英才之地,斷不能為日本人培養(yǎng)走狗奴隸。
他閉館罷教,搬回老家,日偽政府請他出任漢奸鄉(xiāng)長,他就自囚于書房吃齋念佛不問世事。
還將自己的書房命名為“水石居”:意為“如水清澈,似石堅定”。 水落石出,日本人制造的假象早晚要被揭穿,這一天老夫等得起!
有些事,絕不能一時糊涂,悔恨半生。

1945年日本戰(zhàn)敗投降,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,68歲的蘇局仙等來了新中國,跨過兩個世紀,出生在滿清朝的老蘇說這是最好的時代,他的后半生定要活地比前半生精彩。
從教師崗位退下來的蘇局仙,古稀之年重新出發(fā),將作詩當做精神的寄托、青春的延續(xù)。
他從65歲開始作詞,到1966年時累計寫了6千余首詩詞。偏遇到十年浩劫,這些心血之作全部毀于一旦。
可這算什么,詩稿沒有了,人還在,他繼續(xù)寫,蘇局仙一生寫下萬余首詩,晚年還出版兩部詩集:《水石居詩鈔》、《東湖山莊詩稿》,這樣的長壽詩人,史前未載!
長命百歲是人人愛聽的吉祥話,但我們又都怕老,長壽的代價是滄桑,長壽如蘇局仙,從不見悲涼之態(tài),越到晚年越發(fā)樂觀豁達,連寫的詩都有趣得很:
小溪昨夜添春水,戴笠漁翁垂釣竿,
三四魚兒誤上鉤,只交廚下佐三餐。
——垂釣
擁有童真情趣的人,心態(tài)永遠年輕。

老蘇晚年被問到最多的問題就是如何才能長壽?
長壽沒有靈丹妙藥,就要養(yǎng)生啊,生命靠養(yǎng)!
養(yǎng)生方法那么多,有沒有一種簡單易學(xué)好上手,還不容易半途而廢的?
那就只有一樣了,這件事人人能做,我從8歲到現(xiàn)在,堅持了一百多年,越來越喜歡,從來沒放下過。
那到底是什么?
寫字,練書法。

“以吾來說,素來柔弱多病,心煩意亂,后來日日晨間臨寫幾個字,凝神端坐,如在古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做功課。
年積月累,就覺得病也少了。活到今朝,雖老態(tài)自然要暴露出來,然終算自身料理,無待于人。”
老蘇說的對,古往今來,長期練書法的人大多都高壽,在平均壽命30-40歲的古代。
那些書法大師的壽命卻是:柳公權(quán)87歲,歐陽詢84歲,虞世南80歲;其后的楊維禎74歲,文征明89歲,梁同書92歲,翁同和85歲,何紹基74歲……
書者,抒也,散也,寫字的過程其實就是一種動靜結(jié)合的運動:
“洗筆調(diào)墨四體松,預(yù)想字形神思凝。神氣貫注全息動,賞心悅目樂無窮。”
寫字才真該是中國人一輩子的嗜好。
書法,一旦結(jié)緣,便是一生。

蘇局仙自小從學(xué)柳、顏楷書入門,后來鐘情于書圣王羲之的《蘭亭序》。
1979年,97歲高齡的他手寫行書長卷《蘭亭序》參評《書法》雜志舉辦的全國群眾書法競賽。
整幅作品筆力穩(wěn)健,點畫扎實穩(wěn)健,又兼從容嫻和,氣盛神凝,大有自然天成之趣,令他一舉奪魁,轟動書壇,從此長壽書家蘇局仙聞名于世。
他的字蒼勁中有俊秀氣,質(zhì)樸中有雅俊美,被世人所喜。
但老蘇對這些名頭看得淡,對小輩們說:“我的字還不夠老,評委是看我人老才給第一。”他還專門刻一“從頭學(xué)起”的印章,激勵自己繼續(xù)活到老學(xué)到老。
晚年的蘇局仙,仍然堅持每日練字,年輕的小輩怕他累壞身體,勸他不聽,就作勢要搶奪他手中的毛筆,卻沒想到被他左閃右躲,圍著八仙桌拼成的書案你追我趕一圈又一圈,硬是讓小輩先累趴了。
這位上海第一老人,在110歲時無疾而終,按照生前遺愿,他的遺體捐獻給上海第二軍醫(yī)大學(xué)病理解剖室,解剖結(jié)果驚人:蘇老的心臟十分健康,還能存活十年以上。

蘇局仙
(1882年1月1日-1991年12月30日)
童年時,被問多大了?
我大聲說五歲了
成年時,被問起多大了?
我毫不猶豫回答我二十五歲了
中年時,被問起多大了?
我一點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
晚年時,被問起多大了?
我只想像老蘇一樣,驕傲地回一句:我一百一十歲!